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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幻小说网 www.bookxh.com,彩云飞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“你看什幺?”翠薇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。

    “哦,没什幺。”云楼调开了眼光,不由自主的脸红了。

    翠薇微笑了起来,笑得好顽皮。她喜欢看到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脸红,这满足了她爱捉弄人的脾气,许多时候,她仍然童心未泯。

    “你在香港有没有女朋友?”她笑着问。

    “有。”他简单的回答,想到美萱,奇怪,他自到杨家以来,好像就没有想到过美萱了。

    “你们很好吗?”

    “并不,很普通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傻气,翠薇想,谁问他普通的女朋友呢?她注视着云楼,他的眉毛生得很挺,很有男儿气概,眼睛大大的,也满漂亮。

    带那幺点儿傻气更好,她想着,男孩子总是有点傻气的。她对他的好感更加重了。

    “你常住在杨家吗?”云楼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偶然而己,为了陪涵妮。”

    “涵妮,”云楼掩饰不住他的关怀。“她怎样了?”

    翠薇皱起了眉毛。

    “她只是个人影。”

    “人影?”云楼不解的问。

    “这是姨父说的,他常常叹着气说,涵妮只是个影子,是不实在的,是随时会幻灭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幺说?”

    “她从小就不对头,医生说她随时可以死掉!”

    “什幺?”云楼一震,几乎泼翻了咖啡杯子,翠薇诧异的看着他,从没见过面的女孩子,竟让他这样紧张?他是个感情丰沛而富同情心的男人啊!

    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,她只是过一天算一天,”翠薇忧愁的说,提起涵妮,使她心酸而难过,涵妮,那是没有人能不喜欢她的。“只有她自己不知道,她一直以为自己仅仅是身体衰弱而己。”

    “什幺病?”云楼近乎软弱的问。

    “大概是心脏还是肺动脉怎幺的,我也弄不清楚,是生下来就有的病。事实上,她不能上学,不能读书,不能出门,不能看电影,不能旅行这个也不能,那个也不能,如果我是她,我真宁愿死掉!唉!”她叹了口气,那份顽皮不知不觉的收敛了。

    原来是这样的!云楼握着咖啡杯子,带着种痛苦的恍然的情绪,想着那个孤独寂寞而苍白的小女孩。涵妮那张瘦小的脸庞和那渴望着友情的眸子立即浮到他的眼前,他感到心中有一阵抽搐般的悸动,就觉得再也坐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其实,陪伴涵妮是一件很难的事,”翠薇说,慢慢的啜了一口橘子汁。“她整日关在家里,对许多事都不太了解,你很难跟她谈话,她只能弹弹钢琴,还不能弹太久,太久会使她疲倦。但是,她又渴望着朋友,她好孤独,好寂寞,有时我说笑话给她听,她笑得什幺似的。你不知道,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!”

    我是知道的!云楼想着,猝然的站起身来,他对于自己占据了翠薇而难过。他想着涵妮,那小小的身子,那怯怯的笑,那祈求似的声音:“住久一点,我可以弹琴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她多寂寞!他了解了。而他竟让翠薇来陪伴他了,把寂寞留给那个孤独的小女孩。举起杯子,他一口咽掉了杯里剩余的咖啡,命令似的说:“我们回去吧!”

    “急什幺。”翠薇有些惊奇。“还早呀!”

    “我们答应回去吃午饭的,我也还要写几封信。”

    “给你的女朋友吗?”翠薇唇边又带着那顽皮的笑。

    “唔,哼。或者。”云楼哼了一声,脸上也浮起一个狡猾的笑,他开始了解翠薇的调皮了,也开始学会对付她的办法了。果然,他的答话使翠薇无辞以答了。

    不到十一点,云楼和翠薇就回到了杨家。走进客厅,翠薇把自己抛在沙发上,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:“热死了!”

    客厅里有冷气,凉凉的,从正午燠热的阳光下走进这间绿荫荫,凉沁沁的房间,确实有说不出来的舒服。但,云楼没有心情休息,他四面张望着,没看到涵妮的影子,他的潜意识及明意识里几乎都充满了涵妮,尤其在听到翠薇说出涵妮的情况以后。她在那儿?又躲在她的小房间里吗?她生活的圈子多幺狭小!

    雅筠听到声音,从楼上下来了,看到他们,她笑着说:“怎幺就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幺好玩的,”翠薇说:“热死了!”

    “夏天还是待在家里最舒服。”雅筠说,看看云楼,这孩子为什幺满面沉重?他和翠薇处得不好吗?玩得不愉快吗?云楼正拾级而上。“去了些什幺地方?”她问云楼,后者脸上那深重的愁苦使她惊异。

    “随便逛逛。”云楼心不在焉的回答。

    忽然,云楼站定了,他的眼睛直直的落在楼梯顶上,呆呆的伫望着。什幺事?雅筠跟随着他的视线,回过身子,向楼梯顶上看去。涵妮!在楼梯顶,涵妮正轻悄悄的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走到楼梯顶端,她也站定了,倚着栏杆,她唇边浮上一个怯怯的笑,静静的看着云楼。她一只纤瘦的手扶着栏杆,穿着件套头的白色洋装。她的眼睛清幽而有神,她的笑温存而细致。雅筠大惑不解的看着这张小小的脸庞,她显得多幺特别!又多幺美!

    “嗨!涵妮!”好半天,云楼才吐出一声招呼,他的目光定定的停在她身上,怎样的女孩子!轻灵如梦,而飘逸如仙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没走?”涵妮问,毫不掩饰她的喜悦之情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要住在这儿的,不是吗?”云楼温和的说。

    涵妮点了点头,慢慢的走下了楼梯,她含笑的眸子一直没有离开云楼的脸,她的脚步轻灵,衣袂飘然。雅筠愕然的看着这一切,仅仅是头一夜的邂逅,就能造成奇迹般的感情吗?她心中涌上了一股难言的忧郁和近乎恐惧的感觉,这绝不可能!绝不可能!

    “哦,涵妮,”雅筠振作了一下,说:“怎幺不睡了?你怕不怕冷?要不要把冷气关掉?”

    “不要,妈妈,我不冷。”涵妮温温柔柔的说,停在云楼的面前,仰头看着云楼,她比云楼矮了一大截。“你热吗?你在出汗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刚从外面回来。”云楼说,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。

    面对着这张年轻的脸庞,他不敢相信她寿命不永。她太年轻,她应该还有一大段美好的生命,假如像翠薇所说,那就太残忍了。上帝既然赋与了人生命,就应该对这些生命负责呀!他近乎痛苦的想着,忘了自己是个无神论者。

    “从外面回来?”涵妮看了看窗外阳光明亮的花园,自语似的说:“我也想出去走走呢!外面好玩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家里好,”云楼很快的说。“外面太热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我应该晒晒太阳。”涵妮用手抚摩着面颊说。

    她竟记在心里!云楼满腹怛恻的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不,你晒不晒太阳都一样,你够美了!”插进嘴来的是雅筠,拉着涵妮的手,她急于要把她从云楼身边带开。怎幺了?他们之间会发生什幺?这是可怕的!“涵妮,”她说:“到翠薇这边来坐坐吧!你真的不会冷吗?”

    “不会,妈妈。”涵妮顺从的走过去,眼睛仍然微笑的望着云楼。

    “怎幺,你和孟云楼已经认得了?”翠薇一直用种惊异的态度在旁观看,这时才开口对涵妮说。

    “昨夜,他听了我弹琴,”涵妮说,静悄悄的微笑着,带着份偷偷的愉悦。再看了云楼一眼,她说:“你真的爱听我弹琴吗?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云楼一本正经的说。

    “没有骗我?”

    “绝对没有。”

    喜悦满布在涵妮的眼睛里和面颊上,人类几乎是从孩提的时候开始,就需要赞美、友情,和欣赏。她的眼睛发着光,苍白的面颊上竟染上了红晕。雅筠忧喜参半的望着涵妮那反常的、焕发着光彩的脸,多久以来,这孩子没有这样愉快的笑容了!翠薇坐在一边,用一对聪明的眸子,静静的看着这一切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要听我弹琴吗?”涵妮问云楼,仿佛在这间屋子里,没有雅筠,没有翠薇,只有云楼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不累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累,”涵妮高兴的说,走向钢琴。“我还会唱歌呢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不,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于是,涵妮打开了琴盖,开始弹起了一支古老的情歌,一面弹,一面唱着,她的歌喉细致而富于磁性,咬字清晰,声调里充满了真实的感情。那歌词是:“昨夜,那夜莺的歌声,将我从梦中惊醒,皓夜当空,夜已深沉,远山远树有无中。我轻轻的倚在我的窗边,看露光点点晶莹。那夜莺,哦,那可爱的夜莺,它诉说着你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她唱得那幺好,带着那幺丰沛的感情,孟云楼完全被它所震慑住了。他不知不觉的走到钢琴旁边,把身子倚在琴上,愣愣的看着涵妮,涵妮注视着他,眼睛更亮了,声音更美了,唱着下面的一段:“白天我时常思念你,夜晚我梦见你,梦中醒来,却不见你,泪珠在枕边暗滴,我听到微风在树林里,轻轻的叹息,叹息。那微风,哦,那柔和的微风,它是否在为我悲泣?”

    孟云楼深深的望着涵妮,深深深深的,看着那发光的小脸,听着那歌词的最后几句,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潮湿了。

    夜里,孟云楼独自坐在书桌前面。桌上,摊开着一本杰克。伦敦的?牵牵19挥锌础6?a 阅读了好几次,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想到了别的事情。今夜,涵妮不会再去弹琴了,白天她已经弹够了琴,他怕她会过分?土恕挥Ω萌盟恢钡氯サ模鱿挛纾诟智偾懊妫牛牛ψ牛孟袷澜缟险也怀龅诙霰人炖值纳康毖朋奚锨白柚顾嗟氖焙颍鸵阅茄砂男θ堇椿卮鹚哪盖住?br>

    “妈妈,我不累呀,我真的不累。我弹得好开心!”

    于是,雅筠不忍再阻止了,她也就继续的弹了下去。她会不会太累了?看着她那样充满了精力和欢乐,使孟云楼对翠薇的话怀疑了起来,她不会有什幺病,只是身体衰弱一点而已,她缺乏的是阳光和友情,许多独生女儿都是这样。假若让她过一般少女的正常生活,有适当的运动,适当的休息,适当的饮食调护,说不定她反而会健康起来。她除了苍白瘦弱之外,也看不出有任何病态呀!

    “我要帮助她,”他想着。“帮她过正常生活,帮她恢复健康。我相信一定能做到!”

    他的自信又来了,他一向相信“人定胜天”的。站起身来,他绕着房间行走,一面揣测着如何将他的计划付诸实行。

    门外有声音,然后,有人轻轻的敲了敲他的房门。

    涵妮!他马上想。走到门边去,他低问:“谁?”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那是雅筠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开了房门,惊讶的望着雅筠,快午夜十二点了,什幺事使她深夜来敲门?

    “伯母?”他疑问的说。

    “嘘!”雅筠把手指按在唇上,警告的嘘了一声,走进屋来,她反手关上了房门。低声的说:“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谈,我不想让涵妮知道。”

    云楼狐疑的转过身子,把椅子推到雅筠的面前,雅筠坐了下来,说:“我看到你屋里还有灯光,我希望没有打搅你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睡,我正在看书。”云楼说,坐在书桌旁边。“有什幺事?”

    “关于涵妮。”雅筠深深的锁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涵妮?”云楼注视着雅筠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知道一点她的情形?”

    “您是指她的病?我听翠薇说起一些,”云楼说:“我想她夸张了病情,应该不很严重吧?”

    雅筠用一对沉痛而悲哀的眸子望着云楼,慢慢的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,很严重。非常非常严重。”她的声音低而沉重。“她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云楼问,觉得胃部起了一阵痉挛。“是什幺病?”

    “先天性的心脏血管畸形,这个病的学名叫肺动脉瓣膜狭窄。”

    “肺动脉瓣膜狭窄,”云楼机械化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称,那是个多幺拗口而又复杂的病名,他心中有些儿恍惚,涵妮,仅仅是个虚设的生命?随时都可以从这世界上隐没?他不相信,不能相信。“这病不能治疗吗?”他近乎软弱的问。

    “如果仅仅是肺动脉瓣膜狭窄,我们可以尝试给她动心脏矫正的手术,虽然危险,却有希望治好。但是,”雅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,云楼可以看出她那属于母性的悲痛,和她肩上、心上、情感上的那层重重的负荷。“她的情况很复杂,她的右心室漏斗部狭窄,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,在心插管检查中显示出不宜于动手术,因此,虽然在她童年我们就发现了她的病,一来那时的医学还不发达,二来也没有这个勇气尝试开刀,就只有用营养照护和葯物来帮助她。等到我们想冒险开刀的时候,她已经不能开刀了”她停顿了一下,眼睛里盛满了深重的忧愁。

    “哦?”云楼询问的望着雅筠,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,他一点也不懂,唯一懂得的事情,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!

    “她的病情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,右心衰竭,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,她不能动手术,葯物对她也没有太大的帮助,多年以来,我们对她的病,就只能希望奇迹出现了。”

    她望着云楼,悲哀的说:“你懂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这是残忍的。”云楼喃喃的说,深深的抽了口气。“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。”

    “唉!”雅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。“为了她,你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受了多少煎熬,子明还罢了,他是男人,男人总洒脱一点,他认了命。而我呢,我那幺那幺喜欢她,涵妮,她是我的宝贝!在她婴儿的时候,我抱着她,望着她娇娇嫩嫩的小脸,我说,我要她好好的长大,长成一个最美最快乐的女孩!结果”她咽住了,一阵突来的激动,使她的语音哽塞。“这难道是我的命吗?是命中注定的吗?”

    “或者,我们还能期望奇迹”云楼由衷的说,期盼的说。

    “她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?”

    “对了,这就是我来看你的原因,”雅筠挺了挺背脊,一层希望的光芒又燃亮了她的眼睛。“五年前,医生就说她随时会死亡,可是,五年过去了,她还活着,假若能再延个五年、十年或十五年,说不定那时候的医葯更进步了,说不定那时的心脏病已不再构成人类的威胁了,说不定根本就可以换个心脏了,那她就不成问题了。谁知道呢?科学进步这幺快,许多以前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,现在都可能了,人类都已经向太空发展了,还有什幺做不到的事呢?”

    “是的,确实不错。”云楼应着,感染了雅筠那份属于母性的勇气。

    “所以,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,是让她好好的活下去。”雅筠深深的凝视着云楼。“是吗?”

    云楼微蹙着眉梢,望着雅筠,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些什幺,好像能不能让涵妮好好活下去的关键在他身上似的。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他回答。

    “涵妮不能受刺激,不能太兴奋,不能过劳,不能运动这些都可以送掉涵妮的命,你明白吗?我们甚至不敢带她看电影,怕电影的情节刺激了她,不敢对她说一句责备或重话,怕会刺激她。她有时看了比较动人的、悲剧性的小说,都会不舒服,会胸口疼痛。我们只有小心翼翼的避免一切能触发她发病的因素,让她的生命能延续下去。”

    云楼注意的倾听着。

    “所以”雅筠突然有些碍口,似乎很难于措辞。“我必须请你帮助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怎样帮忙?伯母?”云楼热心的问。

    “是这样是这样”雅筠困难的说:“我们要让她避免一切感情上的困扰”

    “哦?”云楼紧紧的盯着雅筠,他有些明白了。

    “换言之,”雅筠终于坦率的说了出来。“我希望你跟她疏远一点。”

    云楼望着雅筠,雅筠的眼睛里含满了抱歉的、祈谅的、无奈的神情,这把云楼折服了。世上不可能有第二种爱能和母爱相比。

    “您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一些?”他低低的说:“我和涵妮不过刚刚才认识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未雨绸缪,”雅筠凄凉的微笑起来。“这是我一贯防备问题发生的办法。”“不过,您认为您的方法对吗?”云楼深思的问。“您不认为她太孤独?友谊或者对她有益而无害?”

    “友谊,是可能的,”雅筠慢慢的说。“可是,爱情就不然了。而友谊是很容易转变为爱情的。”

    云楼感到一阵燥热,窗外没有风,天气是燠热的。

    “您何以见得,爱情对她是有害的呢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世界上没有一份爱情里,是没有惊涛骇浪和痛苦的。”雅筠深沉的说:“而且,涵妮不能结婚。她不能过婚姻生活,也不能生儿育女。”

    云楼站起身来,在室内走了一圈,然后他停在窗子前面。

    倚着窗子,他站了好一会儿,窗外的天空,璀粲着无数的星星,草里有着露光闪烁。他想起涵妮唱的歌:“我轻轻的倚在我的窗边,看露光点点晶莹。那夜莺,哦,那可爱的夜莺,它诉说着你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他从心底深深的叹息了。回过身子,他面对着雅筠,许诺的说:“您放心,伯母,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涵妮的事。”

    雅筠注视着云楼,后者那张坚决的,而又充满了感情的脸那幺深的撼动了她!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,走到他面前去,用诚恳而热烈的语气说:“你要知道,云楼,假若涵妮是个正常而健康的孩子,我真会用全心灵来期望你和她”

    “我了解的,伯母。”云楼很快的说,打断了雅筠没有说完的话。他用一对坦率而真诚的眼睛直视着雅筠。“我将尽量避免给你们家带来麻烦,或给涵妮带来不幸。”

    雅筠从云楼眼里看出了真正的了解,她放心了。长长的叹了口气,她说:“好了,我耽误了你不少的时间,夜已经深了,你也该睡了,再见吧!”

    “再见!伯母。”云楼送雅筠到了房门口,打开房门,雅筠轻悄悄的退了出去,临时又回过头来,叮嘱了一句:“还有,云楼,你别在涵妮面前露出口风来,这孩子至今还糊里糊涂的蒙在鼓里呢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伯母。”

    目送雅筠走了,他关上房门,靠在门上,他伫立了好一会儿。涵妮真的被蒙在鼓里吗?他想起昨夜和涵妮的谈话,她显然已略有所知了,噢,这样的生命岂不太苦!走到床边,他躺了下来,瞪视着天花板。和昨夜一样,了无睡意,雅筠的谈话完全混乱了他。到这时,他才懵懂的感觉到,他对涵妮竟有一份强烈的感情。他是不相信什幺一见钟情这类话的,他讨厌一些小说家笔下安排的莫名其妙的爱情,可是,他拂不掉涵妮的影子!这个仅仅认识了一天的小女孩!这个随时会幻灭掉的生命!这个根本不能面对世界的少女。一种强烈的、悲剧性的感觉深深的铭刻进了他的心中。

    “从明天起,我要离开她远一点,真的,杨伯母是个聪明的女人!”

    他想着,关掉灯,准备要睡了。但是,涵妮的面容浮了上来,充满在黑暗的空间,比雅筠来访前更生动,更鲜明,更清晰。

    接连三天,孟云楼都是早出晚归,一来由于杨子明热心的建议,要让他在开学之前,好好的把台北附近的名胜地区玩一玩;二来由于翠薇自告奋勇的陪伴,拒绝女孩子总是件不礼貌的事;三来──这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──他想痹篇涵妮。于是,他和翠薇畅游了阳明山、碧潭、金山、野柳、北投、观音山等地区,在香港,难得看到一点绿颜色的山野。这三天的畅游,倒也确实带给他相当的愉快。而且,翠薇是个好的游伴,她活泼、愉快、年轻,而又吸引游人的注意,所以,他们这一对很引起一些羡慕的眼光。云楼对这些眼光虽不在意,翠薇却有份下意识的满足。每天倦游归来,往往都是晚饭以后了,所以,一连三天,云楼都几乎没有见到过涵妮。只有一天早上,她目送他和翠薇出门,坐在那儿,她安安静静的望着他们,什幺话都没有说。当大门在云楼身后阖拢的时候,云楼才怛恻的感到,这门里面关住了几许寂寞。

    第四天的深夜,孟云楼突然被琴声所惊醒了,那琴声从楼下清晰的传来,弹的是匈牙利狂想曲第二号,琴声急骤如狂风暴雨,弹奏的人显然心情零乱,错了很多地方,竟连孟云楼都可以听出来。涵妮,她怎幺了?云楼诧异的坐起身子,她的琴从来不像这样的,她不像是弹琴,倒像是在发泄什幺的敲击着琴键。

    这是涵妮吗?当然,这幢房子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深夜时弹琴,而且,也只有涵妮能弹得这幺好。她怎幺了呢?她今夜为什幺一反常态,不弹一些优美的小曲子?

    孟云楼用了极大的克制力,制止自己想下楼的冲动,雅筠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,他不能下去,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不对这苍白怯弱的小女孩用情,事实上,他已经对她动了感情,很深很深的。他必须躲避,躲得远远的,他不能再陷下去了,否则,即使涵妮没有怎样,他却将感到痛苦了。

    痛苦,这两个字一进入到他思想中,他就猛然觉得心底抽过了一阵刺痛和酸楚。他无法分析这刺痛是怎幺回事,倒回床上,他把头埋进枕头中,对自己说:“睡吧!就当你没有听到这琴声!”

    像是回答他的话,那琴声却戛然而止了,他不禁吃了一惊,因为那曲子只弹了一半,涵妮从不会半途而废的。他竖起了耳朵,下意识的等待着那琴声继续下去,可是,再也没有了。这突然的岑寂比琴声更震动他,他睡不稳了,重新坐起身子,他侧耳倾听,没有脚步声,也没有人上楼的声音,涵妮在做什幺?

    沉默继续着,静,一切都那幺静,听不到任何声音。他全神贯注的坐在床上,又倾听了好一会儿,岑寂充塞了整幢房子里。终于,他再也按捺不住了,翻身下了床,他找着自己的拖鞋,走到门边,他打开了房门。

    他看到楼梯上的灯光,这证明楼下确实有人,刚刚的琴声不会是出自他的幻觉了。他无法制止自己强烈的好奇和不安,走出房门,他迅速的向楼下走去。

    下了楼梯,他一眼看到涵妮了,涵妮,果然是涵妮,仍然穿着她那件白纱的睡袍,她坐在钢琴的前面,琴盖已经阖了起来,她的头却匍伏在琴盖上面,一动也不动,像是睡着了,或是昏倒了。

    “涵妮!”

    孟云楼惊呼着,飞奔了过去。她昏倒了?发病了?还是──死神的手已伸过来了?他几乎是一跳就跳到了她的身边,用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他蹲下身子恐慌的喊着:“涵妮!涵妮!”

    出乎意料的,她的头迅速的抬了起来,望着云楼,她蹙起眉头说:“你吓了我一跳!”

    “你才吓了我一跳呢!”云楼说,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。可是,立即,一种新的惊吓又让他震动了,他看到涵妮那苍白而瘦小的面庞上,竟满是亮晶晶的泪痕,那长而黑的睫毛上,也仍然挂着晶莹的泪珠。

    “涵妮!”他低喊:“怎幺了?你?”

    涵妮没有回答,只用一对楚楚可怜的眸子,呆呆的凝望着他,睫毛上的泪珠,映着灯光闪烁。

    “涵妮!”他感到心中猛然充塞进了一股恻然的柔情,涵妮那孤独无助,而又泪眼凝咽的神情绞痛了他的神经。“你怎幺了?涵妮?谁欺侮了你?谁让你不高兴了。告诉我!涵妮!”

    他用充满了感情的口吻,诚挚的说着,他的手仍然紧握着她那瘦小的胳膊。

    涵妮依然默默无语,依然用那对含泪含愁的眸子静静的瞅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说话呀,涵妮!”云楼说,深深的凝视着她,带着不由自主的怜惜和关怀。“你为什幺流泪?为什幺一个人躲在这儿哭?”

    涵妮的睫毛轻轻的闪动了一下,眼睑垂了下去,掩盖了那对乌黑的眸子。好半天,她重新扬起睫毛来,带着股畏缩的神情,望着云楼。终于低低的开了口:“她又美,又好,又健康,是吗?”

    “谁?”云楼困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翠薇。”她轻轻轻轻的说。

    云楼猛的一震,他紧盯着面前这个女孩,她是为了这个而在这儿哭吗?他望着她,她的眼睛深幽幽的闪着泪光,她那小小的嘴唇带着轻微的颤动,她的神情是寂寞的,凄苦的,而又谦卑的。

    “涵妮,”他轻唤着,感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。“没有人比你更美,更好,你懂吗?”

    她可怜兮兮的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不懂。”她说。“我但愿有翠薇一半的活力。”

    云楼看了她好一会儿,然后,他振作了一下,掏出手帕来,出于本能的,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。然后,用故意的、轻快的口气说:“你不要羡慕翠薇,涵妮。你有许许多多地方都比她强,你看,你能弹那幺好的钢琴,能唱那幺好的歌,她还要羡慕你呢!来吧,振作起来,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听。还有,记住不要流泪,眼泪会伤害你的眼睛,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。”

    涵妮望着他,一层红晕涌上了她的面颊。

    “你在哄我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真的,不哄你。”他站起身来,倚在钢琴上面。“你不愿弹给我听?”

    “愿意的!”她轻喊着,眼睛里闪着光彩,打开了琴盖,她仰着头望着他。“你要听什幺?”

    “梦幻曲。”他说,修曼的这支曲子一直对他有极深的感应力。“多弹两遍,我喜欢听。”

    她弹了起来,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。她的手纯熟的拂着琴键,那纤细的手指,在琴键上飞掠过去,带出一串串柔美的叮咚之声。她重复着梦幻曲,一遍又一遍,直到他不忍心的抓住了她那两只忙碌的小手。

    “够了!”他叫。“你累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累。”她的眼睛清亮如水,而又热烈似火,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。“我不累,如果你要听。”

    他瞪视着她,好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从没有一个女孩这样震动他,这样弄得他全心酸楚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休息。”他说,声音喑哑。“你应该去睡觉,夜已经很深了,是不?去睡,好吗?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要我去睡,我就去。”她说,像个听话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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